原標題:李白參加《經典詠流傳》,他將如何吟誦《將進酒》 | 沸騰
古代的詩歌是要吟誦的:“吟”對應的是近體詩,即我們熟知的律詩和絕句,“誦”則對應格律并不那么精嚴的古體詩和文。
文| 谷卿
去年的《中國詩詞大會》節目,讓詩詞成為人們在春節假期享用的一道文化盛宴,也促動社會和媒體重啟對于古典文學特別是韻文的關注。
詩、詞、曲、賦都屬于韻文,不同于散文和敘事文體,它們天然與聲、音、樂、調有著密切的聯系。
在韻文的發展過程中,由于文字本身記錄、傳播功能和效果遠遠超過聲音,再加上文人對之精密雕琢,遂致“口頭”向“書面”、“案頭”轉向。人們欣賞、品鑒、討論詩詞,精力主要集中在文詞字句之上,這個變化被稱為“徒詩化”過程——徒有文辭,不聞其聲。
如果說《中國詩詞大會》以文字和知識呈現詩詞的豐富性,那么《經典詠流傳》則可說是調動起觀眾的聽覺和感受,來深度體驗詩詞的親和力和感染力。
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中國古代,吟誦才是詩歌的正確打開方式
在古文中,“詠”就是“永”,通過歌詠其義,“以長其言”,用特別的表現和傳播形式,賦予詩文時間上的“增量”。
不過,《經典詠流傳》的“流傳”方式并不“經典”,它用一種“唱”的方法重新表現詩詞,正像主持人撒貝寧在第一季中介紹所說,這是一檔“大型詩詞文化音樂節目”。
實際上,在中國古代,用來“唱”的是詞,音樂居于第一位,文字為輔;而詩卻是要吟誦的:“吟”對應的是近體詩,即我們熟知的律詩和絕句,“誦”則對應格律并不那么精嚴的古體詩和文。
我們學習唐詩,讀《唐詩三百首》,一定會聽說過“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吟誦既是學習和揣摩前人詩作的方式,也是創作和發表自己詩作的方式。
可見“作詩”和“吟詩”的區別本來就不明顯,而從吟讀他人之詩到吟出自我之詩,也是厚積薄發、自然而成的結果。
▲王俊凱在《經典詠流傳》節目中唱《明日歌》
平仄是寫作、吟誦詩歌的基礎
詩是極為精致凝練的抒情文學,它們調動起人們的多種感官,調節人們的不同情感。不少希望學習吟誦或寫詩的朋友都表示,分清平仄是入門的一大難題,其中尤以北人為甚,原因就在于北方方言如今已經很少保留有入聲字了。
現代漢語中將普通話的音節高低變化分為四個聲調,稱為“第一聲”、“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對應的就是陰平、陽平、上聲、去聲。
而在中古時期,漢語聲調的分類則是平聲、上聲、去聲和入聲,其中平聲后來就分化為上述的陰平和陽平,除了平聲屬于“平”外,其他三類上聲、去聲和入聲都屬于“仄”。
隨著語音的發展變化,入聲漸漸消失,演變派入平、上、去三個聲調中,這一現象被稱為“入派三聲”,比如“白”字,在古代(和現代一些地域的方言中)屬于入聲字,今天用普通話讀起來,顯然屬于平聲字(陽平,第二聲)了。
十年前,臺灣女子組合S.H.E的一首歌曲《中國話》登上春晚舞臺,歌詞中就有“多少年我們苦練英文發音和文法,這幾年換他們卷著舌頭學平上去入的變化”,以及“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等歌詞,表示現代人和外國人對中國語言特征的認知,集中在四聲和平仄上——其實,詩詞吟誦的關竅,也不過就是分辨四聲和平仄,特別是仄中的入聲字。
前人曾作“分四聲法”,用以幫助辨明字聲:“平聲平道莫低昂,上聲高呼猛力強。去聲分明哀遠道,入聲短促急收藏。”
▲節目《經典詠流傳》現場,汪明荃與羅家英
吟誦“千人千腔”,但要聲情并茂
在吟誦中,要把入聲字急、迫、短、促的特點表現出來,最為關鍵,否則至多只能算是念、讀而已。
除了要明確體現入聲字的特點外,“平長仄短”也是吟誦的重要原則,亦要遵守“依字行腔”,根據字的讀音吟誦,押韻之字按平水韻發音。
因為吟誦多是口耳相傳,吟誦的語音與各地方言關系密切,流傳過程中也會發生程度不同的變化,故有“千人千調”之說。
今天人們常說的“唐調”,影響最廣,傳者最眾,所指即是唐文治先生(1865—1954)吟誦調,為唐先生據桐城派古文理論創造的一種吟誦之法。
今年春節,我在“皖江文化”微信群中偶然看到一位桐城詩人在群中發出一段吟誦語音,聽后感覺十分古雅,也合乎吟誦的規則,便詢問是傳哪位前輩的吟誦調。對方答復為“祖傳”,之后又發來數段吟誦語音,與“唐調”稍有不同,但聲情并茂,極為不俗。
臺灣成功大學王偉勇教授留心各地各家吟誦調,每次來內地與會或發表演講,常會演示若干吟誦調,視頻為其以鹿港調吟《將進酒》:
與王先生不同,不久前在網絡爆紅的中科院半導體所陳涌海研究員彈唱《將進酒》,則是以音樂為主的“唱”,文字的特征未得關注和體現,但給人帶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體驗:
《經典詠流傳》的詩歌表達形式雖然是流行唱法,與吟誦還有很大區別,但至少讓人們懂得,詩歌其實還有很多表達形式,實際上現代的讀詩只是古代詩歌表達的變調;以歌唱的形式表現詩歌,也是向優質的傳統文化致敬。
□谷卿(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