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圖片|《三塊廣告牌》
「誰也不愿意坐牢。但我不會因為自己堅守道德和誠信,因為自己不茍且,不違背做人的底線而后悔。」出獄后張文中坦言,自己雖蒙受「冤案」,但對得起良心,對得起歷史,無怨無恨。
入獄12 年,張文中一直遠離公眾視線,這兩個月他的名字在網絡上、新聞里頻繁出現,三次上中央電視臺新聞節目,兩次新聞聯播,五次被新華社發消息,張文中直言「真的不太適應。」
2 月28 日,在亞布力中國企業家論壇第十八屆年會「中國商業心靈」環節,物美集團創始人張文中朗讀了他的《給40 年的信》。
2017 年12 月28 日,最高人民法院公布將依法再審三起重大涉產權案件,其中包括了張文中被判詐騙、單位行賄、挪用資金一案。
再審張文中的案件對他本人和物美而言都是一個機會。作為物美的靈魂人物,張文中將物美的業務一度送上頂峰。如果再審后結果有所變化,那么物美或許可以重回「狼性」時代。
▲《狼圖騰》| 重回「狼性」時代
1979 年,17 歲的張文中從老家山東考入南開大學數學系。和大部分畢業生一樣,張文中畢業后,被分配至大慶油田管理局。兩年后,他重返南開學習,由于成績優異,張文中提前一年畢業,被分配到了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從事宏觀經濟研究。
期間,他擔任由世界銀行和國家「八六三」高科技發展基金支持的「中國宏觀經濟決策支持系統研究」課題組組長。其研究開發工作通過了國家級鑒定,獲得世界銀行和國務院有關部委的高度評價,同時獲得了中國科學院系統科學研究所的博士學位。
1990 年,懷著繼續深造并想在學術領域有所建樹愿望的張文中遠涉重洋,來到美國斯坦福大學做博士后研究。彼時,他并沒打算去做企業,然而恰在此時,張文中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改變他命運的人——他在斯坦福大學做研究時的老師拉爾森教授。
拉爾森同時也是一個企業家和風險投資家,早年創辦了系統控制公司并成功地將其賣給了英國石油公司,從而成為百萬富翁。他鼓勵張文中「你應該意識到,在這樣一個時代,企業是社會發展的一個重要推動力,企業家是這個時代的英雄。」這對張文中產生極大的觸動。1993年,學者張文中決定回國創業,從此人生步入了另一條艱辛卻輝煌之路。
▲《創業時代》| 步入了另一條艱辛卻輝煌之路
彼時的中國,改革大潮風起云涌,給「下海」經商的他增加足夠勇氣和信心。與許多「海歸」相似,張文中創辦了一家高科技企業,進入零售業被他稱為是「誤入歧途」。
「我從來沒有立志要做超市,甚至連商店都懶得逛。」
張文中原來所在的卡斯特公司是做計算機系統集成的,后來公司開發了零售管理信息系統,但開發完系統之后,并沒有得到太多的人認可。他們覺得應該做一個示范店,于是決定仿照國外超市的模樣。
冬日,張文中親自用粗糙的三角鐵焊制出貨架,租賃一家國營的廢棄印刷廠作為店面。在十分簡陋的條件下,1994 年的12 月26 日,物美第一家,同時也是北京第一家規范的超市——物美綜合超市翠微店成立了。
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一家超市開業之后,購物場景異常火爆。懷著好奇心走進來的顧客,發現在這里不僅不用看營業員的臉色買東西,而且還切身感受到了超市購物的實惠。例如當時最暢銷的女士高筒絲襪,傳統商店10 元左右,物美只賣5 塊錢。
墻上明顯處懸掛著大牌子——「購物到物美,工資長一級」的標語,更像一丸「興奮劑」,觸動著人們的神經及那并不飽滿的錢包。提出這個形象的概念后,老百姓口口相傳,就連房山、延慶、通州等各個郊區的顧客都來這里購物。
1995 年,物美超市翠微店的銷售額達到一億多元。嘗到甜頭的張文中相信,未來20 年,一直在經濟結構中處于末端的中國零售業將出現顛覆性的變化,「渠道為王」只不過是時間問題。彼時,中國商業連鎖才剛剛起步。
但第二年,也就是1996 年,物美每個月的虧損高達20 多萬,張文中開始反思問題究竟出在哪兒。思考后,他首先清退了懶散的經理,其次對供應商進行重新疏理,同時增加了冷凍設備和生鮮品種,很快就走上快速發展的道路。
▲《超級市場》| 仿造國外超市的模樣
在新興超市和日趨激烈的市場競爭的沖擊下,一部分區屬商業企業舉步維艱,這些國企擁有良好的營業網點以及有從業經驗的員工,成為張文中眼中最有價值的金礦,破題之鑰匙自然沒有比跟國資搭鉤更有效和簡潔的了。
當時物美選擇了一條低成本的擴張道路——通過租賃、托管、合作、合資國有商業企業等方式進行擴張。物美以現金入股,合作方將商業網點折合成資金入股,兩者按股分紅,但經營權歸物美。
從1997 年10月托管原古城菜市場開始,物美便主要采用與國有商店合資合作,改造舊式副食店和菜市場的方式駛上快車道。彼時,企業轉換機制還是個新鮮事,古城菜市場的職工一時無法接受從國企工作到私企員工的角色轉變,許多人甚至揚言跳樓,打出「堅決不去物美」的橫幅。
面對困境,張文中坦然應對,與菜市場的干部和職工進行周密談判。「你們覺得指望讓區政府給你們來倒貼工資、福利有可能嗎?我們只能靠自己,靠自己的勞動。」他向大家承諾「第一保證按時發工資;第二保證大家平均工資不低于過去;第三銷售額會大幅度增長10 倍以上。」
張文中的話,讓古城菜市場的職工對物美有了希望。有員工這樣描述當時參加培訓的場景,「早晨7 點半到培訓基地,由安管經理整隊,從稍息、立正、向左看齊這些基本功做起,其次才是課程培訓和專業內容,這在國企是從未有過的。」一年后,銷售額便翻了十幾倍。
從托管到合作再到兼并,物美通過各種方式在北京開展了一場旨在拓展網點的跑馬圈地運動。
▲《購物車》| 從托管到合并再到兼并
許多場合中,張文中都會提到零售業也是高科技企業的觀點。當擁有上千家商場、幾萬名員工、幾千萬甚至上億商品,需要去管理時,如果沒有現代計算機管理系統,就不可能有今天零售企業的輝煌。
留美期間,張文中對曾對沃爾瑪超市有過專門研究,如何洋為中用是個大課題,在實踐摸索中,他成為精通于此的業內行家。物美率先在國內零售業運用POS 系統、使用第三方物流配送,通過ISO9001 國際管理體系認證。并全面推行預算制度、計劃制度,各級領導對下屬要有檢核,同級之間要有評估。
物美總部,一間不到百平米的辦公室中,張文中和他的7 名下屬在同一室。這是他大力推行的開放式辦公成果。每天,張文中都要爬十層樓梯來到辦公室;中午,他通常會和員工們一起在食堂吃午餐。張文中經常會在早晨五六點鐘出發,帶著公司管理層到店鋪去巡查。
雖然角色、舞臺在變換,但張文中絕非是一個普通的人。
身兼全國政協委員、全國工商聯常委和北京人大代表等社會職務的他曾被媒體形容為揮舞著長劍與風車搏斗的堂吉訶德,極力提出了「大力發展民族零售產業,警惕對外依賴度過高和關注國家經濟安全」等有關議案,為代表的民營零售業「吶喊」。
▲《堂吉訶德》| 以一份真誠贏得廣泛尊重
開放是不可逆的,只有自己做強才有希望。2003 年11 月21 日,物美在香港聯交所創業板成功掛牌上市,成為中國內地在海外上市的第一家零售企業。在張文中心目中,上市是物美這輛車開到加油站加油,但加完油還是要繼續開車,還應該開得更穩一點,才能走得更遠。
而這已經是張文中日夜兼程的第九個年頭,上市之后的物美開始在其資本市場大開大合。
2005 年,物美通過托管、收購、重組等方式,控制或擁有了北京超市發、京北大世界、天津大榮等全國20 多家商業企業的400 多個網點,成為零售業并購最活躍的民營企業。中金分析師郭海燕指出,物美的凈利潤之高全球罕見。對此,張文中談到,「我從來不認為我是成功的,我做到今天這一步,是天時地利的結果,對我來說,自信和感恩都很重要。」
張文中的生活、工作十分簡單實在,對他而言,名也好,利也好,都不是最根本的。「追名逐利不一定能得名得利,反而不如扎扎實實地做好每一件事情。」
▲《我的前半生》| 踏實做好每一件事
然而,正當物美全速前進時卻「觸礁」了。2006 年11 月,受北京原副市長劉志華腐敗案牽連,物美創始人張文中被調查,并辭任董事長。
事發后,物美停牌長達10 個月之久。這期間,物美的資本市場融資能力基本喪失。物美已敲定的向花旗集團配售,融資8600 萬美元的協議,在張辭任后,即宣布告吹。此前,物美簽訂的以11.42 億港元收購江蘇新時代的協議,也化為泡影。
2009 年3 月30 日,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對被告人張文中執行有期徒刑十二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五十萬元。
伴隨而來的是物美陷入「原罪」質疑。張文中的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任職經歷,再加上與劉志華交好,使人用「空手套白狼」來形容物美過去對北京國有零售企業的托管和整合。物美2003年在香港上市,劉志華親往香港助陣。據知情人士透露,當時張文中對前來捧場的嘉賓有象征性意義的股票相贈,這最終成為張文中身陷囹圄的最初罪證。
對此,張文中本人和物美方面均表示不服,向最高法提出上訴并要求公開開庭審理。
▲《機智牢房生活》|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失去自由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張文中的一生就像一趟充滿挑戰機遇和艱難困苦的旅程,隨即開啟長達12 年的監獄生涯。在他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書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關押期間,張文中一共讀了幾百本書,并且許多是英文原著。讀書讓他堅守信念、抗擊孤獨、追求卓越的生存方式。張文中感慨:沒有比失去自由更痛苦的了!
在學習過程中,張文中不斷思考。他在監獄和看守所搞科研,共取得了四項專利,省部級科技進步特等獎一項,一等獎兩項。
張文中經常碰到一些年輕人,由于各種原因被關押,有的是由于一時興起而釀成惡果。聽聞后,他內心非常同情和惋惜,總會想盡可能幫助他們。張文中提出在監獄里推動年輕人自學,參加成人高考,引起了監獄的重視并付諸實施。一些年輕人在監獄里參加并通過了課程考試。
▲《人民的名義》| 正義終將來臨
艱難困苦,玉汝于成,篳路藍縷,斬棘前行。
即使身在獄中,張文中依舊在允許的情況下與物美高層就經營問題保持溝通。同是商超大佬,先后被判重刑,但在監獄里仍牢牢掌控自己創建的企業決策權的,還有國美黃光裕。
「作為企業家,企業是永遠的牽掛。即使有高墻鐵窗的阻擋,企業家的靈魂必須與企業同在。我必須時刻清醒,自己不能倒下,自己的精神與信念是支撐企業存在的根基。」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個人渺小,惟知躍進,惟知雄飛,不負偉大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