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中國人只用13年，就把一種隨處可見的鳥兒吃到了滅絕邊緣

1979年到1990年，俄羅斯貝加爾觀察站標記了10460只黃胸鹀（Emberiza aureola）。而2012到2015年間，這個站一共標記到了9只。

前天，黃胸鹀正式被國際自然保護聯(lián)盟列入“極危”，距野外滅絕只剩一步之遙。你也許從未聽說過這種小鳥，但你很可能聽過它的另一個名字——它在菜單上的名字：

禾花雀。

圖片來源：Sergey Yeliseev

并不很久以前，禾花雀/黃胸鹀還是一種漫山遍野的鳥。2004年之前，它的評級還是最安全的“無危”；那年發(fā)表的數(shù)據(jù)認為僅在歐洲就有60000-300000只個體，全球數(shù)據(jù)應該數(shù)倍于此。

到了2015年，同一組研究者估計，歐洲的成年黃胸鹀數(shù)量大約是120-600只。人們?nèi)栽跔庌q它在亞洲東部的種群受到了何種打擊；最悲觀的場景下，十年里它減少了99%。

乍看起來，這樣一種鳥類竟然會瀕危，似乎是件難以想象的事情。要知道，它的繁殖地從芬蘭、白俄羅斯和烏克蘭，一直向東橫穿蒙古和中國北部，直到俄羅斯的最東端還有韓國和日本。如此廣泛的分布，而且很多地區(qū)都人跡罕至，應該無論如何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可過去二十年里我們卻眼睜睜看著它從西到東逐漸消失，芬蘭已經(jīng)有將近10年沒有哪怕一只黃胸鹀現(xiàn)身了，日本也已連續(xù)幾年只能找到幾對而已，不久前剛找到一個30對的種群已經(jīng)是特大喜訊。今年夏天，研究者們在俄羅斯薩哈林省的一個重要繁殖地一共找到了17只；黃胸鹀研究者、國際鳥盟研究員陳承彥說，就在不太久之前，一早上就能找到這么多。

俄羅斯的研究者曾經(jīng)對此十分困惑，他們猜測可能水壩影響了繁殖地草原，或者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方式變化導致適合黃胸鹀越冬的稻田正在減少，但這種級別的變化根本不足以解釋它過去二十年里的斷崖式崩潰。

他們那時還不知道，黃胸鹀面臨著另外一個致命問題。它們是候鳥，每年遷徙到南方越冬；而它們遷徙之路要經(jīng)過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叫做中國。在這里，黃胸鹀是一種傳統(tǒng)美食。

從1992年起，每年三水禾花雀美食節(jié)就捕殺數(shù)千只。1997年這個節(jié)日被禁，但是禾花雀黑市依然存在，佛山一個黑市一天之內(nèi)就賣出了約1萬只。東莞則驕傲地把“三禾宴”（禾蟲、禾花鯉、禾花雀）稱為本地頭號美食。道理上講，黃胸鹀作為稻田常見物種，成為飲食傳統(tǒng)的一部分原本并無不妥；但它已經(jīng)異化為非理性的奢侈消費和身份象征。黃胸鹀不過麻雀大小，當年都是論串賣，但如今因為稀缺，每只的價格動輒上百元，還經(jīng)常用其他的鹀類冒充。酒店一般以一人一只的方式上菜，但極端奢華的宴席可以一次吃掉數(shù)百只。

1997年的香港，禾花雀還是這樣出售的。圖片來源：Simon Chan

隨著黃胸鹀的種群崩潰，抵達越冬地的鳥兒越來越少，獵人已經(jīng)向北轉(zhuǎn)移，在遷徙的半路上截殺。2008年浙江省攔截了一批正向南方轉(zhuǎn)移的禾花雀，僅這一次就是4300只。

看起來，黃胸鹀即將成為百年來第一個被吃絕種的生物。

可是就在不久以前，它還數(shù)量如此眾多，還曾被無數(shù)人目睹，還曾是廣袤大地上許多人生活的一部分啊。它不像老虎躲藏在深山間，也不像大象生活在萬里之外的非洲草原。二十年前還有很多廣東人見過數(shù)萬只黃胸鹀成群遷飛的場景，十幾年前北戴河的觀鳥者還會為鋪天蓋地的黃胸鹀而驚嘆。這樣一種鳥兒就這么沒了，人們難道不會覺得缺了點兒什么嗎？

也許真的不會吧。人類是如此健忘，如此容易適應。誰還記得熊貓的分布曾一直延伸到河北山西？誰還記得白鱀豚在東晉郭璞筆下還是“江中多有之”？廢墟被我們當成新的常態(tài)，然后繼續(xù)迎接新的廢墟；最終我們不但丟失了一個豐盛的世界，甚至根本不知道它曾經(jīng)存在過。

畢竟，世界上數(shù)量最多的那種鳥兒，差不多就是在一百年前的這時候滅絕的。

（編輯：花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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