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前年去了趟朝韓邊境，在滿目韓文中看到中文寫的“和平統一”

編按：今天是朝韓兩國領導人金正恩和文在寅實現首次會面的歷史性一刻，他們正在具有象征意義的“和平之家”舉行會談。筆者前年正好去了趟板門店，寫了一篇“從兩韓看兩岸”的觀察，今略作修改，舊文新發，希望半島和平進程順利，也希望兩岸關系早日突破目前的僵局。

2016年7月15日，是我參加的這次香港大學暑期項目中最特別的一天行程。從繁華的首爾市區驅車北上一個多小時之后，我們接近了也許是亞洲目前火藥味最濃重的區域。

這是我還不算太長的人生中最接近戰爭場景的一天。至少，在那戒備森嚴，連空氣都有幾分緊張的朝韓邊境非軍事區（Demilitarized Zone，DMZ）之內，配合導游聲情并茂的解說，要想像真實的戰爭畫面已經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

戰與和的強烈反差

坐在大巴車上，我幾乎沒有停止過張望道路兩側的景觀，在DMZ絕對稱得上廣闊的土地上，整齊的農田和錯落有致的樹林跟普天之下任何一個安寧的鄉村沒有什么區別。在附近的村子里，為數不多，且日益減少的村民經營著這些田地，甚至還能出口一些質量不錯的農產品。

然而，在表面的平靜背后，戰爭的陰云仍然揮之不去。這種戰與和的強烈畫面反差感，對于成長于和平年代的我來說頗有一點震撼。我想這世上大概少有人們會比這里的村民，更能體會和平的可貴。

我們的第一站是距離三八線南段約莫七公里的臨津閣，這里曾是朝韓必爭的戰略要地。但如今放眼望去，臨津閣的景致美如其名。因朝韓關系惡化而停運的京義線鐵路靜靜地躺在波瀾不驚的臨津江畔。清風拂過，中式古典風格的和平鐘閣立于這蒼郁的草木之間已有十幾個年歲。

展望臺上的游人們卻并不眷戀四周的美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地點，他們的目光一路向北，向那神秘得多的國度。我和來自臺灣的學弟一併用了望遠鏡遠眺北方，都表示看不到什么特別值得注意的東西。

這個我們曾經在來之前討論過的，被臺灣人習慣稱作北韓，而大陸人通常叫做朝鮮的國度，在望遠鏡的尺度下，尚不足以有什么臺灣人和大陸人的認識差異。

邊界無法斷絕交流

紀念車站邊緣的鐵絲網上掛滿了人們五顏六色的愿望，我在滿目陌生的韓文中一眼望見「世界和平」四個大字。我拍下它，又看到一張四名中國人寫于2016年勞動節的「早日和平統一」。不禁會心一笑，想來這世上對朝韓問題最感同身受的第三者，恐怕非中國人莫屬。

都羅山鐸是團隊里的南韓同學此行所能到達的最后一站，因為事涉敏感，再往北端的共同警備區（Joint Security Area，JSA）對南韓國民有嚴苛的準入要求。團里的韓國同學只得提前結束行程，全團其他成員都要佩戴由聯合國軍事停戰委員會（UMCMAC）分發的訪客證件才準許進入，且須經過層層關卡停車檢查相關證件。

全站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形同虛設的站牌和指示燈，上面仍醒目地書寫韓文、英文、中文標注的「平壤方面」（To Pyeongyang），跟我們常見的火車站牌大同小異，彷佛你跟著上面的指示，就真的能到達目的地一樣。

隨后當我們終于穿過層層關卡來到「停戰村」的時候，這種咫尺天涯的意境被提升到了極點。南北軍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著，隔著不如一條馬路寬的距離。我們在這邊不停地張望對面那肉眼可見的人事物，形成一種很難分清是興奮還是緊張的情緒，直到大家手里忙碌的相機匆匆記下這些場景，才能驅除那若隱若現的不真實感。

我們就這樣用肉眼直面那個國度，正如對面的訪客也以同樣的方式直面我們。在這樣一個有限的空間里，雙方的目光也許有過無數的交匯，而彼此也成為對方相機里的若干影像資料。看來，人為劃定的邊界不能斷絕人類的交流。然而目之所及，卻可能是一輩子都到不了的距離。

回程路上，我的腦海里不斷地浮現在停戰村那短短時間內帶來的強烈觸動。對于往來兩岸多年的我來說，那種「這么近，那么遠」的反差是熟悉、相似，卻又幸而是有所不同的。

兩岸和平得來不易

與兩韓一樣，兩岸同樣經歷過同胞相殘的苦痛和歷史遺緒，同樣有著無數勤勞而樸素的人民，也同樣面臨值得警惕的內憂外患。

而比我們的近鄰幸運的是，兩岸民眾的生活先后有了很大的提高，相互的往來雖然仍有一些磕磕絆絆，卻早已實現三通，到對岸探親、旅游、學習乃至通婚都日漸普遍。

在首爾的這段時間內恰逢兩岸之間又發生一些不甚和諧的因素，因而更覺百感交集。國家與民族的分裂和苦難有多深刻，當今的和平如何不易，看似普遍的交流是經由多少次談判，凝聚多少感情才成為現實。而我們憑什么任性地揮霍？

我們這一代年輕人曾被批為「沒有歷史記憶的一代」，全球化時代的快節奏生活和零碎信息獲取常常使人既缺乏全面客觀的視角，又急于發表意見。

而缺乏對歷史的了解與尊重，使得雙方對兩岸彼此經歷的、共同經歷的驕傲與辛酸幾乎不可能體會。于是不負責任的言論與行為、甚至喊打喊殺的口號在網絡世界總是鋪天蓋地。

不再開歷史倒車

在這兩岸之間敏感而困難的時期，我真希望我們這一代可能決定兩岸未來的年輕人們，既能秉持對歷史的敬畏，對兩岸彼此走過的道路多一分尊重與包容。又能堅信交流的意義，以這個時代青年的共性來開展對話，建立新的共同記憶，為今后的兩岸關系開創更多可能性。

唯有以此審慎而積極的態度，我們才能相信人們有可能從歷史中學到一些東西，也才能期待兩岸永保和平，不要再開歷史倒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