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一切都在進化中,都在歷史的浩蕩流程當中,某種意義上目前的網絡文學就已經出現了跟我們以前認知不一樣的東西。當所有文學創作都進入互聯網,誰是網絡文學?
夏烈,杭州師范大學文化創意產業研究院院長,教授,一級作家。民盟盟員。兼任中國作協網絡文學委員會委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網絡文藝委員會副秘書長,中國作協網絡文學研究院副院長,浙江省網絡作協常務副主席,杭州市網絡作協主席,杭州市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
主要從事當代文藝批評、網絡文學研究等。有專著評論集《觀念再造與想象力重建》等 6 種,散文隨筆集《散雜集》《為愛找方法》等 3 種。堅持十年(2007- 2017 年)介入網絡文學組織工作,推動“浙江網絡作家群”和網絡文學“浙江模式”的實際形成。策劃執行“西湖?類型文學雙年獎”、“網絡文學雙年獎”、《后宮?甄嬛傳》(修訂典藏版)、《羋月傳》等。 2018 年 3 月記錄網絡文學發展的個人回憶錄《大神們:我們網絡作家這十年》即將由花城出版社推出。
本訪談圍繞 5 個方面展開,
網絡文學先驅研究員
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
網絡文學現狀
IP研究
夏教授的日常
網絡文學先驅研究者
橙瓜:夏烈老師您好,很感謝您接受橙瓜的采訪,您對文學的興趣始于家庭的熏陶嗎?
夏烈:父母的工作和文學沒有關系,但他們很縱容我的閱讀。在他們的觀念里,讀書是好事,即便讀閑書,也比做一些出格搗亂的事情好得多,這造就了我成長中有益閱讀的家庭氛圍。此外,非常重要的是地域和文學的關系,江南比如杭州這樣的地方,民間以家庭為單位的文化、閱讀氛圍是極好的,家家戶戶都有書籍。我們這樣工薪階層的家庭通常也會有些中西名著、唐詩宋詞的書,訂兩份報紙;而與文化工作有關的舅舅、姨夫家,我更容易獲得古今中外不少好書。多年后我去烏鎮拜望紐約歸來的木心,他講上世紀三十年代他的老家桐鄉以及常居住的杭州這些地方,家家戶戶都有一些像《古文觀止》《古文辭類纂》的古典文學的普及類讀物,它們自己像是有生命似的,長了腳從這一家流傳(被借閱)到那一家。這就是對江南文學、文化生態的一種很好的概括,跟半個世紀后我的童年、青少年感受是一樣的。
橙瓜:文學的范疇非常廣泛,您是因為什么契機開始了網絡文學研究之路?
夏烈: 這與 2006 年年底開始做網絡文學的組織工作有關。當時我在杭州市作家協會做秘書長,思考工作上如何創新,所有的傳統創作門類都是作協工作的常態了,按部就班即可,但我閑暇閱讀的網絡小說、類型小說尚未進入作協工作的視野和理論評論的熱點,于是果斷選擇了在大眾閱讀中蒸蒸日上的網絡文學或者說類型文學來做。于是 2007 年 1 月成立了全國作協內第一家類型文學創作委員會, 2008 年還拉了滄月、南派三叔、流瀲紫、曹三公子等做了首個類型文學概念讀本《MOOK流行閱》,此間開始寫網絡文學、類型文學的研究文章。然后 2009 年就辭職到上海盛大文學工作一年,任盛大文學研究所執行所長。
橙瓜:直到現在,對于網絡文學仍然沒有一個非常明確的定義。您是最早提出“類型文學”這個概念的人,您當時提出這個概念的時候對于他的定位是什么?
夏烈:我曾在文章里把它擴展成“當代大眾類型文學”。在類型文學前加“大眾”因為它是給大多數人讀的、跟大眾文化市場有關的一種文學創作。加“當代”也不只是為了強調時間比較近,更重要的是強調當代性,包括媒介平臺也就是技術力量的問題。所以這個當代包括了說互聯網什么時候進入中國,什么時候開始民用和商用,它和產業、資本、社會的關聯。因而在我個人的界定里,“當代大眾類型文學”是有其哲學社會學內涵的。運用“類型文學”概念,既用來說明它是網絡文學的創作主流,還為了尋找一個更吻合文學理論學理性的命名。人類思維有一個基本功能就是分類,文學的分類,一種是文體分類,如小說、詩歌、散文、戲劇,另一種是以題材和主題為核心包括了一整套類型化敘事模式及其快感機制,這就是我們講的類型文學了。
橙瓜:所以之后您帶領了一批“類型文學”的骨干組建了“杭州類型文學作家群”,可以稱之為是坐落在杭州的“中國網絡作家村”的前身,當時帶領大家聚集在一起的目標是什么?
夏烈: 2017 年 1 月杭州市作家協會類型文學創作委員會成立,組織角度來講必須找一些與目標相關且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們。我一個一個從互聯網上、暢銷書市場找到了他們,這期間的故事我都寫進了剛完成的、 2018 年 3 月即將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回憶錄《大神們:我和網絡作家這十年》的第一部《星火時代》。當時做這個事情一方面是要把這些人整合成一個組織,另一方面我認為當時的中國網絡文學已經在一個上升期,這種上升期在文壇、官方等主流角度還沒有被那么明確地意識到,而我是文學評論家和出版人,感知和判斷新生現象比較敏感,所以我就去介入和組織了。這個集體在當時很快融洽、團結到一起,積累至今已有十年,自然而然也就成為了我們今天所講的杭州網絡作家群、浙江網絡作家群。 2014 年以來,浙江省、杭州市委宣傳部、作協、文聯領導充分介入,積極有為,也就有了今天杭州白馬湖畔的第一個“中國網絡作家村”,現在我們的目標應該是“中國網絡文藝重鎮”、“中國網絡文學之都”和“全國網絡文學產業中心”的建設。
橙瓜:網絡寫手作為一個特殊的職業群體,您覺得他們最需要的是哪些方面的肯定?
夏烈:大眾認同感和群體歸屬感肯定是一個主要方面。過去網絡作家與讀者線下幾乎是不見面的,主要是網站內的同人認同、部落化認同;但粉絲到了一定的量級和消費水平,就需要作家社會化、明星化,所以現在的認同則是如何社會化、大眾化、主流化,希望自己成名,有更多消費轉化的可能。這中間包括網絡作家評職稱,網絡作家成為協會組織的主席、副主席、委員、理事,成為大學和科研院所的兼職教授、兼職研究員,成為企業的經營管理者、合伙人、股東。此外,我同樣相信網絡作家中的精英人群還有另一種迫切的訴求,那就是對其作品經典化的訴求,也就是在文學史、文學評價體系當中到底處于什么位置,網絡作家們會越來越在乎有沒有誕生經典作品或者誰是網絡文學的經典作家,不像過去只認為自己是個碼字的。
橙瓜:時至今日網絡文學的發展可以說到達一個比較繁榮的狀態,您認為這個繁榮是穩定的、堅強的嗎?
夏烈: 有點泡沫化。我們明顯能看到資本在背后倒騰泡沫所呈現的那種繁榮。但是為什么認為這基本還是靠譜的?是因為它確實在創作總量大的基礎上誕生了一批典型的、代表的、準經典的作家作品。這些作家作品不但在品質精品化、文化典型化方面打下了標點,也通過影視改編為主的方式加深、加厚其時代刻度,在這個階段擁有了比較踏實、有效的發展模式,讓網絡文學在二十年里站立起來,并有繼續奔跑的內驅力。何況,歸根結底正如我在 2007 年說的,網絡文學(類型文學)是“一時代之文學”。
橙瓜:您覺得優秀的網絡文學作品有哪些共性?
夏烈:好看的故事、特色的人物、有情懷、有靠譜的知識譜系(工業的、軍事的、朝代的、美食的……)。不過新一點的共性可能在于:開腦洞,以及更深的文化底蘊、更廣譜的文化資源的靈活調取和運用水平。
橙瓜:您在研究過程中,比較喜愛的是一些作者和作品是?
夏烈:個人近年比較愛貓膩和烽火戲諸侯。男性向里文化感比較足,人物有強烈個性,文本也做得較精致有文人氣。女頻過去的《后宮?甄嬛傳》和《羋月傳》圖書畢竟是經我手策劃的,所以也格外自珍。
橙瓜:您對于網絡文學的研究一直是先驅地位, 可以說很多網絡文學的許多里程碑式的舉措都離不開您的促進和推動,這么多年來,您覺得最初的網絡文學和現在的網絡文學,變化的是什么?不變的又是什么?
夏烈:我覺得不變的,一是好看的故事,二是網絡性(“在”網的網感、原生態和原創力)。變的則不少,過去的網絡小說更像是文學青年的網絡版,像是安妮寶貝他們這個年頭。現在來說類型化程度非常高,為產業、為IP寫,所以套路文也層層疊疊。不能說在這種環境下就沒有好作品,但實際上出好作品更難了,因為它首先是為產業、IP做準備的,便于改編便于買賣就可以,文學不文學就沒有那么重要了,還有可能損失了多樣化的造神動力(令人驚喜又比較統一意見的超級大神很難誕生),對于有心有力的作家來說怎么做能兼容更多的評價體系,也成了很大的一個變化。
橙瓜:您最近在研究什么課題?能給大家分享一下嗎。
夏烈: 一個是網絡文學的中華性問題,還有一個是中國網絡文學的場域理論——也就是說中國網絡文學靠什么繁榮興旺起來的,它跟粉絲、產業、國家政策、文學界是什么關系,將來怎么才可以讓網絡文學活得長、活得好。
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
橙瓜:許多專家都是從傳統文學的研究起步的,您也是嗎?
夏烈:是的。做網絡文學之前,我主要是做當代小說批評,包括 70 后、 80 后新銳作家,也包括莫言、格非、陳忠實、殘雪、鐵凝、畢飛宇等作家作品。這類研究工作今天仍有涉及。
橙瓜:這對后來您做網絡文學的研究有幫助嗎?
夏烈:有幫助。一是奠定了文學研究和批評的方法論,二是文學的基本面是相通的,訓練過不錯的審美力,批判就有標準和參照系。當然,我慶幸我青少年時期同樣是中國古典“說部”和民國小說的愛好者,這對我理解網絡文學同樣有幫助。
橙瓜:您在轉型研究網絡文學的時候,有遭到質疑的聲音嗎?為什么堅持了下來?
夏烈:有的。開始由于是在完成一項組織工作,所以別人并沒有那么抵觸。但把越來越多的時間放在網絡文學的研究和評論工作時,別人認為是不值得的,當我繼續往下做,會有人說我誤入歧途,倒向“敵方”陣營,這是第二個階段。到了第三個階段,隨著網絡文學向社會中心轉移,受到更多重視,我倒好像開始代網絡作家受罪了,被說成不學無術的代表,講我浮躁、趕時髦的往往還是善意的,還會有人在評獎評價、人前背后說“這人不行,瞎搞什么網絡文學,把領導帶溝里了……”(其實,領導層是我能帶溝里的嗎?!按這個邏輯,我早該成領導的領導了)。當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時代的變化不以你我的意志為轉移,我也從未因為做了十年網絡文學工作有任何自以為是,只是因為網絡文學這個時代事物的出現,而令我們卷入其中,并且令我想到中國小說的文脈特殊性、晚清以來通俗小說的歷史命運、文學的社會學賦型、全球化媒介轉型下的賦權、大眾文化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等重大學術命題,這令我深深地感到興奮、慶幸和思想的樂趣,足以抵消很多塊壘。此外,從我的品性來講,從不愿意去否定曾經給我們真真實實帶來過閱讀快感的東西,認為人性和文學性中肯定保有這些基礎的、本質的基因,學術的研究恰恰要認真對待人類文明的細節、軌跡、規律,一味裝洋氣、仿佛生來高級都是忘記初心的偽學術。
橙瓜:現在研究網絡文學的人越來越多,您覺得這樣的研究熱潮是偶然發生的嗎?
夏烈: 經過一段時間的積淀,明眼人都能看到伴隨著這個文化現象的種種事實和機遇。有說服力的是無可匹敵的閱讀人數,3. 53 億這樣的壓倒性并仍在不斷攀升的讀者數量,表明它已成為大眾閱讀的主流,事實上影響著時代中不同層次讀者的精神世界,倒逼知識精英關注和介入該領域,這是網絡文學成為學界漸趨紅火的對象的原因。而真誠面對網絡文學的話,確實可以發現它是一項時代文藝的“樞紐工程”,可以彼此成就。不過,明顯的或者半遮面的投機者也紛至沓來,國家課題、論文發表、業界影響會生成出一批屬于網絡文學機遇期的席位。精致的利己主義不僅是今天文科學者們的心理慣性,也成為我們這個時代唯成功論的病征。很多不愛網絡文學也無法平等看待網絡文學甚至沒有讀過幾本網絡小說的人,可能控制一部分網絡文學研究的話語權。
橙瓜:其實傳統文學也只是一個代稱,包含了多種多樣的文學形式。您來大膽預測一下,未來是否還會出現新的文學形式?目前與傳統文學涇渭分明的網絡文學是否也會被并入傳統文學的范疇?
夏烈: 這個問題是完全有道理的。一切都在進化中,都在歷史的浩蕩流程當中,某種意義上網絡文學眼前就已經出現了跟我們念叨的長篇不一樣的東西。我們過去越寫越長,兩三百萬字、五六百萬字,上千萬字的這種寫作成為網絡文學的主流,這是起點VIP收費模式刺激下的結果。但現在又發生了新變,很多網絡作者不善于或者不愿意走條道路,那么就可以在新浪微博、知乎、豆瓣、簡書、長佩這樣一些平臺看到短的腦洞文、大綱文、多種多樣的網絡小說。與之對接的是活躍的粉絲互動,新的盈利模式(尤其是來自打賞和影視改編上的),雖然達不到唐家三少1. 22 億天蠶土豆 6000 萬這樣的個人收入,但是那些精小短的寫法、腦洞文的玩法,賺個幾百上千萬可能沒有問題,足夠支撐一個網絡作家的生活。還有,就是我過去一直在說的“網絡文學”這個詞未來可能會消亡,當所有文學創作都進入互聯網,誰是網絡文學?
網絡文學現狀
橙瓜:據悉,現在網絡作家數量已經超過了九千萬。面對如此龐大且迅速擴充的群體,您有自己的擔憂之處嗎?
夏烈: 九千萬的數據保持懷疑,是不準確的,但是網絡作家人數多是事實,我們知道,不光是油膩大叔這個年齡段在寫,初中小鮮肉都在寫了,已經變成全民寫作這樣一個狀態,網絡文學就是全民寫作的一個重要代表和縮影。這個過程當中人多只能說量大,人多和質優不一定匹配的。雖然我們說質優要有一個大的基數,但全是基底寫手而缺乏皇冠上的明珠、金字塔的塔尖未必不可能。所以,人多跟質優不是正比關系。這個角度來講,最近幾年人是越來越多了,但是某個類型的神級的作品就是超級IP其實是不夠多的,這也是一個擔憂。人多,理應貢獻更多的創意,把人類的創造力顯現出來,但是恰恰很多人是沖著賺快錢來的,他們很容易跟風抄襲打擦邊球寫些小黃文小肉文乃至觸犯法律法規邊界;或者是埋頭在同類文的世界里,不能抬頭看一看、跨界走一走,這樣,凡文就一堆,佳作就稀罕——好東西還是要有良好的文化底盤,并且耐心,懂得煨。
橙瓜:之前曾有一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螞蟻培訓班,您有耳聞嗎?您如何看待這樣培養寫手的培訓班?
夏烈: 螞蟻培訓已經被很多人認為是網文的傳銷了,所以我還是報一定的警惕態度,但是也肯定是有其生長的原因。在網文培訓的角度看網文寫作指南,網文新手是需要指導、也可以指導的。既要教他們怎么樣寫網文(也就是網文的創意寫作課),也讓他們怎么出人頭地,也就是成IP。這兩個渠道都需要有人指導,有其合理性。有經驗的人給予指點,少走點歪路,甚至茅塞頓開,是可能的。再則說,有些節目和培訓有時真的沒有實際作用,但他們是當脫口秀在做——貌似了解這個行業的技術和藝術,了解一套奧秘,但操作過程中并不行之有效,可聽的過程在他的侃侃而談下你可以領略了一些經典網文的段子,了解一些代表作家的八卦,這個是不同角度了,它完全是脫口秀的事。所以我們一是要警惕把網文培訓當作傳銷來做,因為它不合法不合情理;第二網文培訓、網文寫作指南的出現,有它的客觀需要,引導正的化就像創意寫作,有一定的操作性,所以對師資、對教學方法、對教學平臺應該有所要求,甚至是法律上的要求;第三如果變化為脫口秀節目,這是以娛樂綜藝論,不必混為一談。
橙瓜:網絡文學的受眾廣泛,但最大的群體依舊是青少年。您覺得網絡文學對于青少年三觀的養成起著怎樣的作用?
夏烈:影響非常大,所以作用非常大。熱血、勵志、探險、懸疑、言情,唐家三少、天蠶土豆、我吃西紅柿,小說圖書、數字閱讀、漫畫改編、游戲改編……往往令初高中生瘋魔。我們是看到這樣的事實,然后反過來要求網絡文學的責任,透過網絡文學為青少年樹立良好的“三觀”。這樣的現象在人類閱讀史上是不斷重復的,每個時期都有影響青少年“三觀”的暢銷讀物,所以也不要驚慌失措或者是對某一部作品比如說略帶暴力、有點過早去講兩性之情就好像洪水猛獸,事實上人類過去的經驗表明也沒有哪一部作品一定決定了一代青少年精神成長變成侏儒或另類的,人類的整個系統是會去調節、轉化、平衡,形成有益青少年行為修養、道德規范的氛圍。所以我們要有一顆平常心,但是要認真對待這件事情。
橙瓜:那么放大來說,您認為網絡文學在現代社會中擔當著怎樣的職能?
夏烈: 我自己對網絡的說法是,第一,它的來源是文化混生型來源,第二,它是時代中國的一個文化樞紐。就這兩點判斷基本定位了所提問題的關鍵,所謂的文化混生型來源就是說當下網絡小說里的文化營養來自于中西古今,各種可汲取的文化文學養料,所以它既有優秀傳統文化也有西方的文化當然也有我們民族糟粕的文化部分,所以這些混生的文化既是它的基因也是我們去粗存菁的一個過程,是我們要去做的一個工作。但是它在這個時代的作用更多是通過我所講的樞紐這一概念來呈現的,我過去在全國政協調研會上說過,第一它是中國文藝發展的新方向;第二它是中國文化產業的新支柱;第三它是青少年思想道德教育的新陣地;第四它是國家意識形態重塑的新契機。
橙瓜:您覺得網文內容有經典性嗎?網絡小說可以被作為“引經據典”的參考范圍嗎?
夏烈:如果一定要把網絡小說的經典性,擺到與比如十九世紀歐洲小說巴爾扎克、左拉、福樓拜、托爾斯泰,二十世紀卡夫卡、喬伊斯、博爾赫斯、卡爾維諾這樣序列去比較,無異于拿一方的優勢和另一方的劣勢比,或者說把異于自己的都當作敵人去問誰是經典,這是不倫不類的,也是不理智的。但從網絡文學作為大眾閱讀的經典體系來講,今天無疑誕生或正在誕生一批網絡時代的金庸、古龍、瓊瑤、亦舒、高陽。所以先做好自己這個序列的經典,讓自己的讀者、粉絲滿意,讓他們在生活和作文里經常想到用到,就是第一步的引經據典。
橙瓜:大浪淘沙始出金,好的文學作品一定經得住時間的考驗。可是對于許多作者來說,抄襲比成功來的更快。您是如何看待抄襲的?
夏烈:第一,網絡抄襲有些已經觸犯法律,凈化知識產權環境人人有責,我們堅決抵制抄襲。尤其為了賺快錢,一部作品抄兩百部來源的,難怪被冠以調侃的“白蓮花獎”。第二,所謂抄襲事件在網文二十年中屢屢發生卻不能一刀切。粉絲舉報征伐、做調色板都是真心,但文學創作哪些算模仿借鑒,哪些逾越尺度真正算抄襲,不同作品需有不同界定。這個工作可以商榷、可以認真做判別,一事一議有益邊界厘清。簡單粗暴棒殺有時干擾文學創作適度模仿借鑒的規律。第三,還存在一種帶有概念共同體、創作共同體性質的網絡創作,共同體里的兄弟姐曾相約完成同一個宇宙觀構架,自己沒跳出來說誰抄誰,而粉絲則會過激,這種抄襲我們現在不太懂了,以為一定是誰不道德。
橙瓜:對于頻發的抄襲現象,您有什么好的對策來解決嗎?
夏烈:第一是法律應該對抄襲問題有權威闡釋,法律要關注抄襲問題,對當代知識產權的法律界定要更細更明晰。第二對明顯抄襲就是我們講業內都已經認識到的抄襲之作,它現在擴大影響力的方法就是擴大IP改編,也就是向下游產業鏈不斷的改編和傳播,那么我們要全產業鏈聯手抵制源頭的抄襲資源。確鑿的抄襲之作就不應該作為頭部資源往下游倒了,所有的文化產業工作者在道義上、在法律底線上,應該是一條心的,不能老是給抄襲者鉆了空子。作品抄襲罵聲連天,但是因為它抄了很多人、抄的還比較好看就賣給影視方,影視公司花大價錢做好了,結果作品還挺不錯,這就混淆了評價的標準。所以全產業鏈要有共同的道德要求、行業底線。最后是對抄襲問題的一個從旁建議,作家要提高原創性,看上去很多路被堵死了寫過了,實際上是自己的格局和創意不行,去重復別人的老路,容易被指出來有抄襲之嫌。你看上去已經無路可走了,但其實只走了一百條路的百分之二三十,還有百分之七八十的路你連看都沒看到。
橙瓜:您覺得網絡文學能否作為我們現在這個時代的文化代表?成為一個符號去輸出海外、甚至流傳后世?
夏烈: 第一個問題我是同意的,這已經是一個網絡文學時代。我曾經在 2007 年就把網絡文學、類型文學概括為“一時代之文學”,跟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一樣。第二個問題也是可行的,事實是已經有傳播了,而且有比較好的海外市場、海外讀者的反饋。我們要借用這個現象進行下一步的規劃、下一步的深度傳播。這個過程中,要從過去的自發變成一種自覺,自覺里面又包括了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不僅僅是簡單的商業自覺,還有國際傳播時的選擇權,包括選擇作品的精品化,翻譯的精品化。
橙瓜:您研究網絡文學十年間,最大的收獲是什么?
夏烈:甘苦自知。收獲就是要享受網絡文學帶給我們的樂趣,小的是閱讀的樂趣,大的是思想的、學術的樂趣。網絡文學就相當于是臺球桌上的白球,可以用它擊開其他球的三角區,讓所有的球都有新的運動軌跡,這是最有趣的。
IP研究
橙瓜:您對現在的網文IP怎么看?
夏烈:詞是被炒作出來的,但現象背后的剛性需求是真實的,中國文化產業、文化資本到了一定程度了,自然而然會需要會呼喚這樣一個詞和它所有的內容。
橙瓜:雖然現在IP大熱,但是許多IP的改編不盡如人意。您認為產生這個現象的原因是?
夏烈:我個人覺得主要的原因還是專業度問題,我講的專業度主要是指影視改編專業度,我們講IP改編通常也主要定位在影視改編上。影視改編的專業度恰恰是由影視各板塊的工種決定的,里面包括我們所講的編劇、制片人、導演、演員等一系列。我們知道一部網絡小說的影視改編是否成功是依靠影視改編各環節的專業度和無縫對接所達到的,它們有多好,片子就有多好。這一點上雖然不是跟小說完全無關,但我寧可說無關!因為讓影視環節的人知道他們有多牛而不是小說賜予他們有多牛時,他們的改編才真的很牛氣。當然有人認為小說帶流量、帶粉絲才使影視作品繁榮興盛,或者是市場回報的原因,我認為這個都是即時性的、不確定性的、甚至是倒因為果的。
橙瓜:IP市場經歷了爭搶熱浪后迅速降溫,您覺得IP熱潮是泡沫現象嗎?
夏烈: 有泡沫。資本是做泡沫的,資本不做泡沫就不叫資本了。IP領域概莫能外。但是IP本身不是泡沫,IP本身是剛需,它是市場的剛性需求。市場是指左手連著讀者和觀眾右手連著產業工作者和資本,誰都不能離開IP。在今天這樣一個泛娛樂時代,單獨干意味著巨大的損失,所以我還是認為泡沫自然有,剛需是底盤。
橙瓜:您覺得在目前來說,我們是否有能力打造出類似于漫威、迪士尼之類的IP產業鏈?
夏烈:理論上可以,暫時做不到。做廣告詞可以這么說,但是需要很多人去做專業度。
橙瓜: 在您的推進下,杭州已然成為網絡文學的領跑者,那么接下來您對杭州這邊有什么新的構想嗎?
夏烈:杭州網絡文學的領先優勢比較明顯,也有自己特色。首先是創作優勢,然后是組織優勢,這種優勢現在變成我個人的自覺、自信,所以我希望也要求,這兩個優勢絕不能丟掉。未來我們的工作仍然是在這兩個領域做好、做深、做到位。第三個優勢,也是我們正在努力完成的產業優勢。網絡作家村是創作和組織優勢的體現,但是我們真的目標和要求是轉化成產業優勢,轉化不出來就代表這一步浙江還欠火候,轉化出來了足以證明浙江和杭州成為中國網絡文藝全面發展的重鎮,國家“大力發展網絡文藝”的中國樣本。北京、上海條件比我們好得多,但“浙江模式”“杭州模式”仍然可以成為樣本,也盼望有識之士合作、加持。
夏教授的日常
橙瓜:您現在被多方聘請為教授、主任、專家等,對于您來說,您更喜歡哪個身份?
夏烈:我喜歡兩個身份,一個文人,一個知識分子。文人是我骨子里不能改變的一個事實,性格、脾氣、作風還是比較文人化的,有雅的一面,也有比較瀟灑不拘的一面,這些東西都令我自己感到愉快。知識分子的一面是內在精神的,也是平時不會常說的一面,但是其實心里有嚴肅的、深度的追求。這也體現在為什么大家認為知識分子在今天就等于一個書齋型學者,應該做課題、做論文、出專著,而我仍然花至少一半的時間在社會活動甚至是組織活動上,包括提攜后進,不斷去找新人、新作的這樣的一個過程,包括大眾傳播的策略制訂,原因就是我認為知識分子就應該這樣子,要成為有機的知識分子,參與到社會治理、文化治理和國家民族發展的戰略中去,而不是把自己刻意孤島化只認可某個傳統行為范式。
橙瓜:現在還有執教嗎?
夏烈: 有,研究生和本科生。不在中文系,在文化創意學院。
橙瓜:忙碌的生活中您有什么一直堅持的習慣嗎?
夏烈: 看書、聽音樂、養花草。
橙瓜:有人說您看起來完全像個韓國小鮮肉,您覺得呢?
夏烈:麻煩您告訴我是誰?
橙瓜:請夏老師給大家分享一句人生格言。
夏烈: 老子的: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本文由站長之家傳媒平臺( mt.chinaz.com )分發,站長之家傳媒平臺旨為企業提供"全方位"的互聯網品牌推廣營銷服務!目前,平臺已經上線自助軟文投放系統,對接直編、出稿更快速、價格實惠,還能獲取“免費”的自媒體分發資源(頭條號、百家號、搜狐號、網易號等)。
免責聲明:本文為企業推廣稿件,發布本文的目的在于推廣其產品或服務,站長之家發布此文僅為傳遞信息,不代表站長之家贊同其觀點,不對對內容真實性負責,僅供用戶參考之用,不構成任何投資、使用等行為的建議。請讀者使用之前核實真實性,以及可能存在的風險,任何后果均由讀者自行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