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說明:1949年2月,參加鐵路工作時的父親。攝于吉林省長春市勝利公園
參加藍煙鐵路建設(shè)的父親和母親、哥哥、我及剛滿月的弟弟。1956年10月攝于山東省萊西市
兩代人的筑路情
王建南
電話里,跟遠在安徽合肥的父親說,我現(xiàn)在在山東萊西修青龍高速公路。父親80多歲了,一向耳背,可能沒聽清,問我在山東什么地方,我一字一頓地說:“山—東—萊—西。”
“山東萊西?是!你弟弟就在萊西生的,你哥哥也是在那里上的學(xué)。”電話那頭父親的聲音頓時提高了不少,我明顯感到老父親激動起來。“沒錯,那時我們就住在徐家店,是農(nóng)村,周圍很荒涼,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有個小火車站。”
父親回憶道,“我們是55年1月到的萊西,修藍煙線,從藍村到煙臺的鐵路。那時你還不到一歲,住的農(nóng)村小土坯房,現(xiàn)在房子早就應(yīng)該沒有了。沿線成千上萬人在干活,沒有機械,連架子車都沒有,哪像現(xiàn)在。那時候都是人工干,鐵鍬挖土,一根扁擔兩個土筐挑土,大筐兩個人抬,跟螞蟻一樣的,一點一點地壘路基,全憑人力,走的都是小土路。一直干到56年下半年,你弟弟快滿月才走的。”
父親是1949年2月,在吉林省長春市參加?xùn)|北鐵路工程總隊的老鐵路,南征北戰(zhàn)為祖國的鐵路建設(shè)奉獻了一輩子,直到光榮退休。以前,我只知道父親曾經(jīng)在山東修鐵路,沒想到這次到萊西,竟然是循著半個多世紀前父輩的足跡,來到父親當年筑路、弟弟出生、哥哥上學(xué)的地方。更湊巧的是我們負責修筑的青龍高速公路恰恰經(jīng)過父輩們當年修的藍煙鐵路,橫跨過去形成立交,就像紀年土層一樣疊壓,真是命中注定的巧合。
夜很深很深了,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我,思緒像絢爛的晚霞一樣,在想象的天空中跳蕩,目光始終無法從橫亙在齊魯大地的藍煙鐵路路基上收回,耳畔始終回蕩著父親深沉蒼老的聲音:“抽空代我去看看藍煙鐵路,去找找徐家店,還有那個小火車站。”
夢中起身,我悄悄來到屋外,天地間秋風(fēng)蕭索,寒意料峭,啟明星在枯萎的玉米秸稈梢頭閃爍。突然,一陣急促的哨音響起,隨著吱吱呀呀的開門聲,三三兩兩手拎肩扛著各種工具的人們,很快就匯成了長長的隊伍,行進在鄉(xiāng)間崎嶇的小路上。
穿著爸爸球鞋的我,竭力跟著隊伍奔跑,用搜尋的目光撥開人群,左右辨認。終于,我看到了正扭頭說笑的父親,20多歲的父親,高高的個頭,濃密黝黑的頭發(fā),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家里影集中那張略微發(fā)黃照片中的年輕、英俊、瀟灑的父親一模一樣,肩上一根寬寬長長的扁擔,一頭挑著歲月,一頭挑著希望,大步流星走在隊伍中。沖著父親,我興奮地揮舞起雙手,一邊大聲呼喊,一邊拼命向他奔去。
說笑中的父親發(fā)現(xiàn)了我,伸出雙臂摟住我,把我高高地舉起,滿懷深情地對我說:“孩子,等鐵路修通了,爸爸帶你坐火車,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玩。”說完,父親把我輕輕的放在地上,追趕隊伍去了,我還想跟去,但無論怎樣拼命奔跑,也始終趕不上父親漸漸遠去的背影……
受父親那次通話的感染和囑托,我抽空專門來到工地附近的藍煙鐵路。身后,從迷蒙天地間飛奔而來的銀色鋼軌,承載著父輩的滿腔熱血、父輩的戎馬榮耀、父輩的殷切期望,延伸到我的腳下,又閃耀著璀璨的光芒,直奔天穹。沿著路基,我走了好長好長的一段。每邁出一步,我都會細細地體味、感受,在這父輩們曾經(jīng)走過的地方,自己的某一步也許就會跨越時空和父輩厚重的歷史足跡重疊在一起。
62年的歲月,在歷史長河中不過是彈指一揮間,但也足以讓世事滄桑。我知道,當年父輩親手鋪設(shè)的鋼軌、枕木,禁不住歲月的銷磨,肯定早已不存在了。但我相信,父輩們一擔一擔挑來播散下的道砟、堆壘起的路基還在,映印過父輩們高大身影的河流還在,包裹著父輩們爽朗笑聲的田野還在,62年來,日復(fù)一日像父輩一樣忠誠肩負著一趟又一趟呼嘯而過的列車,日復(fù)一日像父輩一樣默默迎送祝福著每一位過往的旅客。
蘭煙鐵路是父輩留給萊西人民、山東人民的歷史豐碑,我們面對這豐碑宣誓:站在前輩的肩膀上,我們正在開創(chuàng)著中國高速鐵路、高速公路建設(shè)輝煌的未來,在中國遼闊的土地上,我們也要留給子孫后代一座又一座高質(zhì)量的歷史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