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百歲的孫克實老人說，“你們那時候還沒出生，我早活了幾年，經歷了一點事，你們想知道，我有義務告訴你們。”
孫克實，1922年生于本溪，少年時代就讀于丹東教會學校，偽滿時期進入本溪湖日本郵局工作，因遭日本人迫害，于1942年夏末只身逃奔沈陽，經歷了1945年的光復和1948年的解放。
在沈陽解放70周年來臨之際，沈陽視覺文獻館工作人員采訪了他，聽他講述那個時代的真實故事。
本系列口述共六篇，此為第三篇。沈陽光復了，日本鬼子倒臺了，接下來的路怎么走？孫克實老人曾經聯絡過的國民黨地下組織的兩條線，如今都風光地走到了前臺。跟哪條線走都能升官發財，榮華富貴。但孫老卻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8月15日】
日本鬼子投降是1945年8月15日，那天日本天皇宣告日本無條件投降。還有另一種認定是九三勝利。8月15號到9月3號，這期間有很多事發生，是個過渡時期。老百姓聽到的就是8月15日日本投降。當時我在大和警察署，就是現在的和平區，是青葉町派出所的警長，后來叫執行警尉。大和區就是殖民區，在派出所里大多是日本人，就我一個中國人。
8月15號那天，中國人沒有什么感覺，日本人也按部就班，看不出什么恐慌，該干什么就干什么。也許日本人下層不知道，也許心存僥幸，哪一天沒準被征到太平洋去打仗呢，沒想到突然間就宣布投降了。那天中午，大喇叭響了，就是天皇宣布投降的內容。街上老百姓立馬精神頭就來了，日本人的精神頭也沒有了，非常明顯和迅速。老百姓從此揚眉吐氣了。
八一五光復后，有些個老百姓見著日本人、朝鮮人就打，也管不了，維持不了治安。很快日本人都組織撤離了，沒受到太大傷害。朝鮮人沒少死啊！我親眼看到在大東門，廣場上圍著一群老百姓，有兩個人拿著這么粗的棍子，追一個朝鮮人，就象打耗子一樣，追著打，最后把人打死了。
【警察署偷槍】
“8·15”光復以后，蘇聯紅軍還沒來，國民黨還沒成氣候，搞地下的那些人維持不了沈陽的治安，沈陽是真空。維護沈陽治安的主要是日本警察、偽滿警察，當時還沒有解除他們的武裝。日本鬼子不象原來那樣耀武揚威了，整天垂頭喪氣。
在這種情況下，我有一腔熱血，想為祖國做點什么，但沒找到出路。這時候王丹開始搞建軍，他本是戰干團來的，他的任務就是回到東北招收學員。但是光復以后，他就號召搞建軍，搞什么十五集團軍，我也不太明白。跟他認識以后，感情越來越好，也相信他，我就滿腔熱血地跟他走。搞建軍沒槍不行啊，我就有了個主意。
有一天我和張天午騎車從大東邊門王丹家到大和警察署。張天午在外面接應，我就從正門進去，沒人阻擋，日本鬼子喝醉了，看也不看我。即便看見我，我原來也是這里的警察，也管不了我。我對那里比較熟悉，我常去呀，知道槍在哪兒——在二樓的警務系。我上了二樓，進去找到了鐵皮柜。那個鑰匙怎么配的，從哪里來的，我記不清了。我就把鐵柜打開了，里面有槍有錢。錢一摞一摞的，當時是用麻袋還是用口袋，都裝里了。槍也裝里了，槍有十來支，都是短嘴的，日本造的匣子槍。
張天午在樓下，我從二樓窗戶把東西扔給他，他接好了，我則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大和署。我們騎車回了大東。這過程很短，也就十幾分鐘，很順利。回去以后，槍我挑一個最好的留下，其余交給王丹，大伙一人一只。錢我給張天午了，我對金錢不在意，也沒數一數，都讓張天午交給他媽保管，用的時候就管他要。我們到大連去用過一部分經費，還買過衣服，再沒別的花銷。我沒拿回家一分錢，置房置地，以后就不知道這些錢去哪里了。1955年肅反時我被捕，審訊員問我，你在大和警察署拿出多少錢。我說不知道。他說是三十萬，三十萬偽幣。偽滿那時候三十萬等于解放后的三十萬，比現在三百萬也不差。哪知張天午他媽抽大煙，那些錢很可能都被她花了。
【鐵血鋤奸團】
光復前，我跟國民黨地下組織來往的有兩條線，一個就是王丹，另一個是張寶慈，就是幫著偷運電臺那個，他一直是我的直線領導，沒有和其他人接觸過。光復以后，他們都成國民黨的大官了，張寶慈做了國民黨沈陽市黨部的書記長。
張寶慈手下有個叫齊覺生的，就是我在地方警察學校受訓時的教官。張寶慈當上市黨部書記長以后，他就跟著張寶慈干，還找到警察學校原來的一部分學員，成立了“鐵血鋤奸團”。這個“鐵血鋤奸團”和抗戰時期殺漢奸的那個“鐵血鋤奸團”不是一回事，他們專殺共產黨。八路后來撤出沈陽，他們就抓共產黨地下分子，搞暗殺。齊覺生想拉我進去，我沒答應，一個是覺得殺人越貨的事我不能干，另一個他們對共產黨那么仇恨我不理解。正好當時我幫王丹搞建軍，和他關系處得好，就沒加入他們。這就是天意呀！我要是向張寶慈的市黨部靠攏，幫“鐵血鋤奸團”殺人，我這腦袋就保不住了，等共產黨進來能饒了我嗎？
建國后，張寶慈（注：張寶慈曾擔任國民黨沈陽市黨部書記長、市參議會議長。根據中央文獻研究室編著《陳云人生紀實》記載，沈陽解放后“捕獲了國民黨沈陽市黨部主任張寶慈等一批特務頭子，并繳獲近百部電臺。”根據《沈陽新聞史綱》記載，“1949年，張寶慈在潛逃中被俘，1951年3月鎮反運動中，在沈陽南湖公園被公開處決。”）就潛伏在沈陽繼續搞特務工作，后來被我們公安人員抓住了。我還記得把他抓到市公安局后面原來那個日本廟里，用麻袋裝起來，一頓打，最后給槍斃了。建國后，經過屢次運動，蔣匪特務無一漏網，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王司令”建軍】
光復后，八路軍首先在沈陽成立了市政府（注：1945年9月，曾克林率領的八路軍冀熱遼軍區第十六軍分區部隊進入沈陽，經與蘇聯紅軍協商，改編為東北人民自治軍，并成立沈陽衛戍司令部。9月9日，成立沈陽市臨時政府。10月10日，成立沈陽市民主聯合政府，由民主人士白希清擔任市長，副市長為焦若愚。），有個副市長，也曾與戰干團有過關系，剛開始接收沈陽的時候，他到王丹家，要他加入八路軍。他不干，一心要跟國民黨走。
那時候他搖身一變，成了“王司令”，不知誰封的先遣軍司令，大搞建軍。我就幫著他干，也是左膀右臂，保著他。有很多地方武裝來找他，有通化來的，說是手底下有兩千人，“好！給你個團長。”我就在旁邊幫著寫委任狀，忙乎這事那事的。那真是封官下委，好風光呀！
等國民黨的部隊到沈陽了，王丹通過這段時期的封官下委，一統計足有幾十萬人馬。這時警備司令部有通告：凡建軍的，看有多少人，夠一個團給團長，夠一個師給師長，夠一個軍給軍長。那時候在沈陽搞建軍的有七八個人，有的到城南去點編，有的到城北，有的到城東，看看到底有多少人。結果王丹的部隊到城南一點，按照他原來下委，感覺得有十幾萬，結果就上來幾百人。
這時候我也看出王丹的毛病了，在偽滿時期還沒發現，以后慢慢發現他好吹牛，一腦瓜子升官發財的想法，一心一意跟國民黨走。當上“司令”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我是根據偽滿時的一段友情才跟著王丹盲目往前走，也不知道前途怎樣，我就認為我是為祖國干事。
【蘇聯紅軍在沈陽】
8月15日到9月初，我就和王丹搞建軍。9月上旬還是中旬，我忘了，最先進駐沈陽的是曾克林的部隊。他是華北哪個軍區的司令員，帶著十六軍分區的人從山海關到的沈陽。不久，蘇聯紅軍就緊跟著進來了。沈陽還組織了八路軍的市政府，市長都選出來了。
蘇聯人進來以后，我們深受其害。我自己受害是在鼓樓南，騎個自行車，自行車是老百姓從關東軍倉庫搗騰出來的，我花錢買的。我正騎著車，從北往南走，胡同里突然出來一個蘇聯兵，拿著轉盤槍，嘟嚕嘟嚕地說俄語，逼著我停下來，叫我下來，他騎上車了。還回頭用轉盤槍對著我，我要是跑上去，他就摟扳機了。
蘇聯兵給老百姓最深的印象就像餓鬼似得，搶吃的，路邊攤上有油炸糕，他們不花錢，吃得滿嘴是油，還揣兜里。隨便拿人家東西，像他自己的似得。
最最讓老百姓反感的是強奸婦女。他們見了女的就笑嘻嘻的，管人家叫“馬達木”，東北，沈陽這地方的婦女沒少讓他們禍害。和我在一起的一個人的老婆，剃的禿子，出門臉抹得黑乎乎的，也不洗，這樣才敢上街。還有一個朋友，二十幾歲的小伙，年輕長得漂亮，還不留胡子，被幾個喝醉的蘇聯兵看著了，上去就要強奸。后來發現是男的，給他這頓打呀！天天有強奸的，不是到家就是在外邊。
當時我的好友是解放軍政工干部，他是怎么解釋呢，說這些人是從西歐對德戰線勝利以后撤回來的，因為當時蘇聯兵源不足，把勞改犯都拉出來了，混在隊伍里，紀律太差了。
【引路人達光】
在建軍的過程中，我一直在王丹家里住。有一天來了一個客人，原來也是戰干團的，和王丹在一起干過，這人叫達光。他是從哈爾濱來的，真實身份是民主聯軍林彪司令部情報處的一個干部，是營級干部。奉命來沈陽也是要發展地方武裝。王丹也知道他是身份，也介紹給我了。那時候都憑私交辦事，不太考慮別的。
早晚沒事我們就一起聊，他給我講了很多革命道理。在戰干團時他就因為思想進步被關過禁閉。他給我講的以前我都不知道，他講蔣介石怎么殺共產黨人，消極抗日，如何腐敗啊，四大家族啊，宋美齡啊……也講八路軍和共產黨。我覺得達光什么事情都看得遠，作風正派，頭腦聰明，王丹和他一比就顯得忒俗氣。
我以前有正統觀念，認為國民黨是正統，那個時候對共產黨知之甚少。聽了達光的介紹，我豁然開朗，覺得他光明磊落，非常佩服他，崇拜他，認為和這樣的人一起走保證沒錯。達光就是我的引路人。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沈陽視覺文獻館微信號，原標題為《從光復到解放3》）
孫克實，1922年生于本溪，少年時代就讀于丹東教會學校，偽滿時期進入本溪湖日本郵局工作，因遭日本人迫害，于1942年夏末只身逃奔沈陽，經歷了1945年的光復和1948年的解放。
在沈陽解放70周年來臨之際，沈陽視覺文獻館工作人員采訪了他，聽他講述那個時代的真實故事。
本系列口述共六篇，此為第三篇。沈陽光復了，日本鬼子倒臺了，接下來的路怎么走？孫克實老人曾經聯絡過的國民黨地下組織的兩條線，如今都風光地走到了前臺。跟哪條線走都能升官發財，榮華富貴。但孫老卻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8月15日】
日本鬼子投降是1945年8月15日，那天日本天皇宣告日本無條件投降。還有另一種認定是九三勝利。8月15號到9月3號，這期間有很多事發生，是個過渡時期。老百姓聽到的就是8月15日日本投降。當時我在大和警察署，就是現在的和平區，是青葉町派出所的警長，后來叫執行警尉。大和區就是殖民區，在派出所里大多是日本人，就我一個中國人。
8月15號那天，中國人沒有什么感覺，日本人也按部就班，看不出什么恐慌，該干什么就干什么。也許日本人下層不知道，也許心存僥幸，哪一天沒準被征到太平洋去打仗呢，沒想到突然間就宣布投降了。那天中午，大喇叭響了，就是天皇宣布投降的內容。街上老百姓立馬精神頭就來了，日本人的精神頭也沒有了，非常明顯和迅速。老百姓從此揚眉吐氣了。
八一五光復后，有些個老百姓見著日本人、朝鮮人就打，也管不了，維持不了治安。很快日本人都組織撤離了，沒受到太大傷害。朝鮮人沒少死啊！我親眼看到在大東門，廣場上圍著一群老百姓，有兩個人拿著這么粗的棍子，追一個朝鮮人，就象打耗子一樣，追著打，最后把人打死了。
【警察署偷槍】
“8·15”光復以后，蘇聯紅軍還沒來，國民黨還沒成氣候，搞地下的那些人維持不了沈陽的治安，沈陽是真空。維護沈陽治安的主要是日本警察、偽滿警察，當時還沒有解除他們的武裝。日本鬼子不象原來那樣耀武揚威了，整天垂頭喪氣。
在這種情況下，我有一腔熱血，想為祖國做點什么，但沒找到出路。這時候王丹開始搞建軍，他本是戰干團來的，他的任務就是回到東北招收學員。但是光復以后，他就號召搞建軍，搞什么十五集團軍，我也不太明白。跟他認識以后，感情越來越好，也相信他，我就滿腔熱血地跟他走。搞建軍沒槍不行啊，我就有了個主意。
有一天我和張天午騎車從大東邊門王丹家到大和警察署。張天午在外面接應，我就從正門進去，沒人阻擋，日本鬼子喝醉了，看也不看我。即便看見我，我原來也是這里的警察，也管不了我。我對那里比較熟悉，我常去呀，知道槍在哪兒——在二樓的警務系。我上了二樓，進去找到了鐵皮柜。那個鑰匙怎么配的，從哪里來的，我記不清了。我就把鐵柜打開了，里面有槍有錢。錢一摞一摞的，當時是用麻袋還是用口袋，都裝里了。槍也裝里了，槍有十來支，都是短嘴的，日本造的匣子槍。
張天午在樓下，我從二樓窗戶把東西扔給他，他接好了，我則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大和署。我們騎車回了大東。這過程很短，也就十幾分鐘，很順利。回去以后，槍我挑一個最好的留下，其余交給王丹，大伙一人一只。錢我給張天午了，我對金錢不在意，也沒數一數，都讓張天午交給他媽保管，用的時候就管他要。我們到大連去用過一部分經費，還買過衣服，再沒別的花銷。我沒拿回家一分錢，置房置地，以后就不知道這些錢去哪里了。1955年肅反時我被捕，審訊員問我，你在大和警察署拿出多少錢。我說不知道。他說是三十萬，三十萬偽幣。偽滿那時候三十萬等于解放后的三十萬，比現在三百萬也不差。哪知張天午他媽抽大煙，那些錢很可能都被她花了。
【鐵血鋤奸團】
光復前，我跟國民黨地下組織來往的有兩條線，一個就是王丹，另一個是張寶慈，就是幫著偷運電臺那個，他一直是我的直線領導，沒有和其他人接觸過。光復以后，他們都成國民黨的大官了，張寶慈做了國民黨沈陽市黨部的書記長。
張寶慈手下有個叫齊覺生的，就是我在地方警察學校受訓時的教官。張寶慈當上市黨部書記長以后，他就跟著張寶慈干，還找到警察學校原來的一部分學員，成立了“鐵血鋤奸團”。這個“鐵血鋤奸團”和抗戰時期殺漢奸的那個“鐵血鋤奸團”不是一回事，他們專殺共產黨。八路后來撤出沈陽，他們就抓共產黨地下分子，搞暗殺。齊覺生想拉我進去，我沒答應，一個是覺得殺人越貨的事我不能干，另一個他們對共產黨那么仇恨我不理解。正好當時我幫王丹搞建軍，和他關系處得好，就沒加入他們。這就是天意呀！我要是向張寶慈的市黨部靠攏，幫“鐵血鋤奸團”殺人，我這腦袋就保不住了，等共產黨進來能饒了我嗎？
建國后，張寶慈（注：張寶慈曾擔任國民黨沈陽市黨部書記長、市參議會議長。根據中央文獻研究室編著《陳云人生紀實》記載，沈陽解放后“捕獲了國民黨沈陽市黨部主任張寶慈等一批特務頭子，并繳獲近百部電臺。”根據《沈陽新聞史綱》記載，“1949年，張寶慈在潛逃中被俘，1951年3月鎮反運動中，在沈陽南湖公園被公開處決。”）就潛伏在沈陽繼續搞特務工作，后來被我們公安人員抓住了。我還記得把他抓到市公安局后面原來那個日本廟里，用麻袋裝起來，一頓打，最后給槍斃了。建國后，經過屢次運動，蔣匪特務無一漏網，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王司令”建軍】
光復后，八路軍首先在沈陽成立了市政府（注：1945年9月，曾克林率領的八路軍冀熱遼軍區第十六軍分區部隊進入沈陽，經與蘇聯紅軍協商，改編為東北人民自治軍，并成立沈陽衛戍司令部。9月9日，成立沈陽市臨時政府。10月10日，成立沈陽市民主聯合政府，由民主人士白希清擔任市長，副市長為焦若愚。），有個副市長，也曾與戰干團有過關系，剛開始接收沈陽的時候，他到王丹家，要他加入八路軍。他不干，一心要跟國民黨走。
那時候他搖身一變，成了“王司令”，不知誰封的先遣軍司令，大搞建軍。我就幫著他干，也是左膀右臂，保著他。有很多地方武裝來找他，有通化來的，說是手底下有兩千人，“好！給你個團長。”我就在旁邊幫著寫委任狀，忙乎這事那事的。那真是封官下委，好風光呀！
等國民黨的部隊到沈陽了，王丹通過這段時期的封官下委，一統計足有幾十萬人馬。這時警備司令部有通告：凡建軍的，看有多少人，夠一個團給團長，夠一個師給師長，夠一個軍給軍長。那時候在沈陽搞建軍的有七八個人，有的到城南去點編，有的到城北，有的到城東，看看到底有多少人。結果王丹的部隊到城南一點，按照他原來下委，感覺得有十幾萬，結果就上來幾百人。
這時候我也看出王丹的毛病了，在偽滿時期還沒發現，以后慢慢發現他好吹牛，一腦瓜子升官發財的想法，一心一意跟國民黨走。當上“司令”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我是根據偽滿時的一段友情才跟著王丹盲目往前走，也不知道前途怎樣，我就認為我是為祖國干事。
【蘇聯紅軍在沈陽】
8月15日到9月初，我就和王丹搞建軍。9月上旬還是中旬，我忘了，最先進駐沈陽的是曾克林的部隊。他是華北哪個軍區的司令員，帶著十六軍分區的人從山海關到的沈陽。不久，蘇聯紅軍就緊跟著進來了。沈陽還組織了八路軍的市政府，市長都選出來了。
蘇聯人進來以后，我們深受其害。我自己受害是在鼓樓南，騎個自行車，自行車是老百姓從關東軍倉庫搗騰出來的，我花錢買的。我正騎著車，從北往南走，胡同里突然出來一個蘇聯兵，拿著轉盤槍，嘟嚕嘟嚕地說俄語，逼著我停下來，叫我下來，他騎上車了。還回頭用轉盤槍對著我，我要是跑上去，他就摟扳機了。
蘇聯兵給老百姓最深的印象就像餓鬼似得，搶吃的，路邊攤上有油炸糕，他們不花錢，吃得滿嘴是油，還揣兜里。隨便拿人家東西，像他自己的似得。
最最讓老百姓反感的是強奸婦女。他們見了女的就笑嘻嘻的，管人家叫“馬達木”，東北，沈陽這地方的婦女沒少讓他們禍害。和我在一起的一個人的老婆，剃的禿子，出門臉抹得黑乎乎的，也不洗，這樣才敢上街。還有一個朋友，二十幾歲的小伙，年輕長得漂亮，還不留胡子，被幾個喝醉的蘇聯兵看著了，上去就要強奸。后來發現是男的，給他這頓打呀！天天有強奸的，不是到家就是在外邊。
當時我的好友是解放軍政工干部，他是怎么解釋呢，說這些人是從西歐對德戰線勝利以后撤回來的，因為當時蘇聯兵源不足，把勞改犯都拉出來了，混在隊伍里，紀律太差了。
【引路人達光】
在建軍的過程中，我一直在王丹家里住。有一天來了一個客人，原來也是戰干團的，和王丹在一起干過，這人叫達光。他是從哈爾濱來的，真實身份是民主聯軍林彪司令部情報處的一個干部，是營級干部。奉命來沈陽也是要發展地方武裝。王丹也知道他是身份，也介紹給我了。那時候都憑私交辦事，不太考慮別的。
早晚沒事我們就一起聊，他給我講了很多革命道理。在戰干團時他就因為思想進步被關過禁閉。他給我講的以前我都不知道，他講蔣介石怎么殺共產黨人，消極抗日，如何腐敗啊，四大家族啊，宋美齡啊……也講八路軍和共產黨。我覺得達光什么事情都看得遠，作風正派，頭腦聰明，王丹和他一比就顯得忒俗氣。
我以前有正統觀念，認為國民黨是正統，那個時候對共產黨知之甚少。聽了達光的介紹，我豁然開朗，覺得他光明磊落，非常佩服他，崇拜他，認為和這樣的人一起走保證沒錯。達光就是我的引路人。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沈陽視覺文獻館微信號，原標題為《從光復到解放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