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楊之:特朗普即便贏了也輸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揚之】
繼對中國、歐盟、韓日加墨等國采取增稅措施后,美國總統特朗普日前又開始瞄準北約盟友土耳其。這次的導火索是埃爾多安拘押了美籍牧師布倫森(pastor Andrew Brunson)。土方稱此人與兩年前策劃政變的“居倫運動”負責人有瓜葛,而美方堅持要安卡拉放人。雙方協商未果,特朗普開始大幅加征鋼鋁稅制裁土耳其。
8月10日開始,土耳其里拉暴跌近20%,8月13日又暴跌了10%。從年初開始至今,土耳其里拉兌美元暴跌了45%。受土耳其影響,8月13日,南非蘭特以及印度等一眾新興市場貨幣大跌。此外,俄羅斯盧布、巴西雷亞爾和墨西哥披索兌換美國匯率都出現了大幅度下跌。
在美國之外獨樹一幟的“金磚五國”(中國,俄羅斯,印度、巴西和南非),今天已無一幸免,程度不同的受到沖擊。特朗普的“貿易戰”看似節節得手,但勝利的代價是什么?“美國優先”或“美國第一”留下的將是一片焦土嗎?美國果真要“一將功成萬骨枯”?
輿論對特朗普的做法主要有以下兩種觀點:第一,這是一場“貿易戰”,所以人們的焦點都集中在貿易逆差、市場份額、世貿組織、貿易規則、貿易公平等節點上。第二,這不是貿易戰,而是美國正在重組國際秩序的戰略。筆者認為,這既是一場“貿易戰”,同時也是美國對現有國際秩序進行的一次解構和重組行動。
世界嚴重低估了特朗普
特朗普現在四處點火,多頭并進,并非他不懂“多面樹敵”是戰略大忌,而是他非常精準地使用了“渾水摸魚”戰術,讓中國一時難以形成針對美國的“統一戰線”。
特朗普這次打歐盟,是為了讓它本能地啟動“自保”模式。特朗普成功了,歐盟為了保護自身的利益,果然腳踏兩只船,甚至不惜出賣他人的利益,靠近美國,減少損失。它對特朗普申訴的理由是“我們是盟友,不能相互自殘”。歐盟既然提出這個理由,正好說明,共同的價值觀未必就是共同利益想當然的保護膜。
特朗普大額增加軍費,并高調宣布建立“太空軍”,顯然與特朗普在芬蘭舉行的“雙普”峰會上未能在關鍵領域(戰略裁軍等)與普京達成一致而大所失望有關,特朗普現在這步棋是模仿里根當年的做法,通過軍備競賽來拖垮莫斯科。至于這次最終是否成功還是個問號,因為要看普京是否跟進。但有一點特朗普做到了,那就是“溫水燉普京”,打開一絲門縫,讓莫斯科感覺還有改善俄美關系的希望。只要這個希望存在,俄羅斯就不會和中國走得更近。
當地時間2018年8月9日,美國弗吉尼亞州阿靈頓,美國副總統彭斯造訪五角大樓,并發表講話。國軍方已開始籌建“太空軍”。美彭斯宣布,美國軍方已開始籌建“太空軍”(@視覺中國)
中東是美國的另一個關注點。退出《伊核協議》,以及眼下和土耳其互懟,都與俄羅斯的中東政策有關,因為伊朗、土耳其、俄羅斯在中東謀求減少美國影響的新架構的企圖已非常明顯。美國如今不需要擔心石油來源,因為它自己已成為能源出口國,但中東對其全球戰略至關重要。為何?因為中東是歐亞大陸的一個攔腰處,地緣政治地位顯著。
美國希望中東亂,因為只有中東亂,它這個“域外”之國才能繼續在歐亞存在。但它不希望這個亂失控,更不允許這個亂局朝對自己不利的方向發展。所以,當伊朗、土耳其和俄羅斯的合作越來越密切的時候,他必須要按照自己的戰略重新打亂中東的現狀。
此前狂飆一時的“伊斯蘭國”之所以必須剿滅,有兩個主要原因:第一,“9·11”事件后,美國必須高舉反恐大旗,在道義上自然不能與恐怖組織為伍。第二,IS的本質是反美反西方的,所以無利用可能。但這不等于美國不希望該地區有一支可以利用的新興力量,因此,庫爾德人便進入了美國人的視野。
要說盟友關系,土耳其是北約成員,西方在中東的又一個重要的橋頭堡。可美國在所謂的反恐行動中卻明著暗著支持土耳其的內政宿敵——庫爾德人。這是埃爾多安和華盛頓矛盾的根本癥結所在,而不是眼下被拘押的牧師布倫森。而美國制裁伊朗,打擊安卡拉,也是為了讓俄羅斯分心,無暇顧及中美之爭。
美國四面出擊的背后隱藏著兩大利益追求:
第一是特朗普的個人目標,即確保中期選舉取得好成績,為將來連任總統鋪路,也為繼“肯尼迪家族”、“布什家族”、“克林頓家族”之后確立“特朗普家族”奠定基礎。法國總統馬克龍上次訪問華盛頓后明確表示:“特朗普的對外政策均與美國內政密不可分。”
第二是美國重組國際架構的全球新戰略。這個設計早已開始,特朗普之前的幾任總統都有打算,但傳統手段無濟于事,政治正確多有掣肘,他們的決心、毅力和能力都還不夠。特朗普當選后,這一切正在迅速發生變化。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在過去的二三十年里,美國之所以容忍、甚至樂見中國的發展,是為了改變中國的體制。它的這個目的與普及民主無關,而是為了讓中國徹底進入美元體系,以便更好的把控。
與國際接軌中,中國的金融領域為何最為滯后?不是北京有意違背“入世”承諾,而是因為過早開放金融,中國就會失去對自身命運的掌控。眼下的貨幣動蕩就是一個最好的明證:美元是美國統治世界最為有效的工具。
美國希望中國改變體制,不是為了希望提高中國百姓的福祉,而是因為如果中國實現了政黨輪替體制,外部施加影響會更有效。但中國這些年的發展讓美國不得不承認這個愿望難以實現,于是它決意改變原有的策略和做法。
這點我們也可以從反面來論證:中國始終拒絕西方政體,為何?除了執政黨自身的利益之外,也因為西方的政黨輪替體制給中國帶來了很大的實惠和運作空間:如果西方某國一屆政府跟我過不去,我可以期待下一屆政府的“善意”或“修正”,還可以利用對方的在野勢力進行內部分化;而對方的反對黨為了給現政府施壓,也會打外國牌。中國都能看到這點,能如此操作,西方怎么可能不知道這點?他們當然希望中國也有這樣的體制。
根據古希臘歷史學家修昔底德的理論,恐懼和利益是人性的兩大特點,許多言行都是基于這兩點。人如此,國家亦如此。這也是修昔底德的智慧發現。國際戰略博弈無非就是在這兩點上下功夫的。
特朗普施壓,是因為美國發現既然從內部分化中國暫無可能,那就通過大幅度增加外力來攻心,造成人心動搖,點燃不滿的民意部分,讓中國出現散亂的局面。這不是什么陰謀論,這是冰冷的現實。
隨著中國的迅速發展,美國意識到,如果現在再不動手,以后就很難再動得了了。這就是為何連基辛格這樣的所謂“中國人民的老朋友”都支持特朗普的原因。
當地時間2018年8月16日,美國華盛頓,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白宮主持召開內閣會議。(視覺中國)
據說,在對華問題上,美國共和黨和民主黨空前一致,企業界也鮮有微詞,民意基礎非常扎實,甚至超過中國在對美問題上的民意基礎。為何?答案很簡單,因為美國人的對外利益是絕對一致的。
美國這次對中國是有備而來,智庫準備了很久。你看看特朗普周圍的親信,幾乎親一色是修昔底德理論的信徒。中國智庫卻一直否定“陷阱論”,雖然在話語上有爭取道義制高點的必要,但自己完全認為這是危言聳聽,因此準備荒疏而單薄,就成了最大的失職,完全違背了智庫所應有的擔當。
不少人認為,中美沖突是體制和價值觀不同造成的,這是個誤區。其實,利益是不分價值觀、意識形態或信仰是否一致的。
這里不妨可以用中國人比較熟悉的一段歷史來說明:日本入侵中國之前,國共打的一塌糊涂,可當民族矛盾成為主要矛盾后,黨派之爭不管出于什么動機只能暫時靠后。因此,在有意識形態和價值觀之爭的時候,同一價值觀體系內的矛盾就不會凸顯,這會給人一種假象,似乎它們因為價值觀同系而不會相互死拼。
結語
美國可以用自己手中無以倫比的實力來捍衛自己的“世界第一”地位,但這種靠強權贏得的勝利將留下非常嚴重的“后遺癥”,美國本身也未必能獨善其身。
這次從貿易戰開始,到最近引發的貨幣動蕩,背后無一沒有“美元”的影子。美元可以惠及世界,但如果它成為某一方“欺民霸市”的工具,那么,全世界許多地區和國家在受到沖擊后,都會重新考慮美元的作用和地位。
或許,特朗普的“凱旋”之日,就是美元從此走下坡路的開始。